&esp;&esp;墨色低垂，寒月萧瑟。
&esp;&esp;清冷银灰染遍草原，草浪起伏，如银浪翻涌，满是清凄之韵。
&esp;&esp;哈斯兰提起缰绳，放慢马的行进速度，她看向身侧满脸苍白，血色全无的人，心底酸涩，她道，“慢些走吧。”
&esp;&esp;扎克索摇头，勉强露出一个笑来，“不碍事。”
&esp;&esp;哈斯兰才不管他，一把拽过他手里的缰绳往后一拉，强行慢下扎克索身下那匹马的速度来，她与他一同长大，又怎看不出他现在的状态差到极点。
&esp;&esp;无边荒原之上，两人骑着马并行，无甚言语。
&esp;&esp;哈斯兰耐不住心底蹭蹭上涨的火气，凤眸射出凌厉的光，“喂，扎克索，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？”
&esp;&esp;听到哈斯兰的质问，青年的眼眸微微颤动，许久才缓缓开口，“你指什么？”
&esp;&esp;哈斯兰猛地拉起缰绳，马匹前蹄扬起，发出一声嘶鸣，她停下马来，紧紧盯着扎克索那张灰败的脸，愤怒道，“我指什么？那你来找我是为什么？大半夜骑着马冲进我帐篷，话也说不清楚，要不是我反应快，你已经被我的护卫杀头了！你求我去帮帮那女人，可是扎克索，这是半夜！而你骑着马进我帐篷来差点踩死我！你抱歉没说几句，满口都是那个女人！一个来历不明，都不知是梁国流放的罪女，还是梁国派来的探子的女人！”
&esp;&esp;草原的夜风穿梭在二人之间，带过寒意。
&esp;&esp;扎克索抬起头，望向怒目圆睁的哈斯兰，沙着嗓子苦笑道，“是我的错，我向你道歉，哈斯兰，我会……赔偿你的。”
&esp;&esp;“用你养在草原上那些羊赔偿我？不用了，我拥有的牛羊比你多得多，如果我想，整个部族的牲畜都属于我。”哈斯兰拔高声音，月光下，她的表情是那般让扎克索害怕。
&esp;&esp;是的，害怕。
&esp;&esp;那些带着无奈的神情，仿佛在无声诉说着“就这些”的轻蔑眼神，以及认定他所说的东西无足轻重，给出的都是旁人瞧不上的货色的这类态度，犹如一把布满斑驳锈迹的钝刀。以一种极为折磨的方式，缓缓地，一下又一下地在他的血肉上磋磨。
&esp;&esp;“是啊，你拥有很多，哈斯兰，可我只有这些羊了……或许你会喜欢我那匹骆驼，都送给你吧？”他咧开嘴，勉强打趣，绽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。
&esp;&esp;哈斯兰猛地顿住，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，不知怎的，她想到了太过久远的往事，有个粉雕玉琢的小孩抱着一个羊羔朝自己跑来，他狼狈喘气，眼睛却如草原天幕上最好看的星子，“哈斯兰，这是圈栏里最漂亮的小羊羔，送给你！”
&esp;&esp;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，现在的她不是小女孩了，对羊羔一点不感兴趣。
&esp;&esp;你明明知道，我想要的不是这个。
&esp;&esp;哈斯兰别过头去，神色晦暗不明，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伤人的话，于是沉默下来，和扎克索一道走向那片荒芜草原之上，最孤独的帐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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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esp;&esp;进帐篷的是个陌生女子。
&esp;&esp;她长得很俊俏，灵动可人，发髻散散挽在脑后，头上带着暗色抹额，雪白的羊毛领子下是英气的玄色长袍，腰间束着红色的皮质腰带，整个人透着飒爽无畏。
&esp;&esp;我费力从榻上爬起来，额前长发滑落半遮脸庞，伸手将头发撩拨到耳后去，怯怯盯着她。
&esp;&esp;她嗤笑一声，“装模作样。”
&esp;&esp;我一愣。
&esp;&esp;她，她说了什么，装模作样？我能听懂她说的话，她刚才说了梁国话！
&esp;&esp;熟悉的口音居然从一个异族女子的口中发出，我说不清此刻的感受，但总归是带着感动与亲切的，无论她说我做作还是虚伪，就算她说我是白痴，我都没法对她生气。
&esp;&esp;于是热切地看着她，想与她说什么，却不知从何讲起。
&esp;&esp;她打开背上的包裹，里面放着一些布条和其他几个分装好的小纸包，我好奇地看着她的动作，看她把一个纸包里的灰包在雪白的羊毛里，在塞入那布条最中间的隔层，随后扔给我。
&esp;&esp;我没躲开，被砸了个正脸。
&esp;&esp;“把下面洗干净后穿上，里边的芯子放这儿，脏了自己换。”她冷冷道，似乎一句话不想和我多说，就要掀开帐篷出去。
&esp;&esp;“姑娘，等，等一下……”我害怕她走了，我就再碰不到下一个会说梁国话的人，于是挣扎着从榻上站起来，想要留住她。
&esp;&esp;奈何脚是软的，刚落地就狠狠扑倒，摔得我眼冒金星。
&esp;&esp;“别走，别走！”
&esp;&esp;我急得往前爬，她听到我的声音停了下来，我喜出望外，费力挣扎她面前，抓住她的靴子，“姑娘，求你别走，我求求你帮帮我……”
&esp;&esp;“哈，你们梁国人真有趣，这样趴在地上求人，你连自尊心都没有吗。”她冷嘲热讽。
&esp;&esp;这话叫我愣了愣。
&esp;&esp;我想，经历过这么多事，拖着一副没用的身子苟活到现在，有没有自尊已经不重要了，若我真为了所谓的自尊而活，我就应该在发现爹娘被斩首的头颅高悬集市那日便决绝自尽，而不是跟叶穆青成亲，灰溜溜地逃到青州去。
&esp;&esp;但她这般说，我还是有些难过，因为并非所有梁国人都像我这般贪生怕死，有许多人心存风骨，坦然面对死亡，只是我做不到罢了。
&esp;&esp;低声道，“若惹得姑娘不快，我给姑娘赔罪。”
&esp;&esp;说着调整姿势跪下来，把头磕在地上。
&esp;&esp;女子没好气道，“行了行了，快起来，别给我磕折寿了，我还想多活几年。”
&esp;&esp;她把我拽起来拖到床榻边，把刚做的月事带放在我手里，“你去收拾了把这个换上，正好我也有话问你，给我动作麻利点儿，别这么磨磨唧唧的，看着烦人。”
&esp;&esp;我期期艾艾应了她，倒了些热水在盆里，端到帐篷角落的屏风后面清理。
&esp;&esp;事毕走出来，见她坐在矮桌旁边，兴味索然地把玩一把短刀，看我走出来，她斜睨我。
&esp;&esp;“你过来。”
&esp;&esp;我走过去乖乖坐在她面前。
&esp;&esp;“他倒把你养得挺好，上次见你可没现在看着这么白净圆润。”女子的手修长灵活，那把刀在她手心轻巧打转，发出呼呼的细微响声，我没听懂她的意思。
&esp;&esp;他是指就我那男子吗？
&esp;&esp;上次见我又是什么时候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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