娘娘将汤药喝了,暖暖身子。
姜泠接过碗。
绿芜,我方才似乎听见,帐外有人喊打了胜仗,西巫人降了。
娘娘听错了,陛、陛下他还未回来呢。
绿芜小声催促着。
许是娘娘做的梦,您先将汤药喝了,早些休息罢。
也许是梦。
姜泠垂下眼睫。
今日的汤药似乎与往日不大一样,汤底不知又添了些什么,看上去浑浊许多。她也习惯了步瞻的自作主张,既然季老师说这汤药并无危害,那她索性便随了步瞻的意,将这些都喝干净。
她曾面对面问过步瞻,在给自己喂什么。
对方面色平静,只道,她日后会知道的。
喝完药,她将汤碗放下,忽然想起来一件事:今日是几号了。
绿芜不知她为何突然这样问,下意识地回道:回娘娘,还差两天便是三十了。
闻言,姜泠的喉舌之中忽然翻涌上一阵黏腻的血腥气,那道血气猛地上窜,令人猝不及防。她半弯下腰,扶着桌角闷闷地咳嗽起来。
绿芜赶忙去抚她的后背。
差两天便是三十。
她想起来,萱儿曾对自己,步瞻仅仅剩下三个月时间,如此算来
见她猛地蹙眉,绿芜忙不迭询问:
娘娘,您怎么了?
我喉咙好疼,好好像
好像用什么东西给黏住了一般。
像是血。
姜泠缓了好些时候,才终于缓过这一阵劲头。军帐未完全掩住,夜风将冷气吹拂进来,见状,绿芜便要走去关。
姜泠抬了抬手,道了句不必。
她今夜心很慌,右眼皮莫名跳动得厉害。
她走下床,青丝迤逦在身后,望向帐外时,眼前竟莫名闪过那一道人影。那是一道雪白色的身影,未束发,也未戴发冠。他的衣摆宽大,被风吹得微微扬起,撒落一地的花影与旃檀香。
步瞻回来了吗?
过了子时,她问。
绿芜应道:还未。
姜泠心慌得厉害。
又过了少时,她微微支起上半身,问:他回来了吗?
娘娘,圣上还未回来。
她的心怦怦跳着,连带着右眼皮亦是怦怦。闻言,姜泠重新躺会榻边,不知为何,她总觉得心神不宁,意识里觉得今夜会有大事将要发生。
天色微亮,她朝外唤:绿芜
不等姜泠唤出声,军帐外突然响起鼎沸的人声。原是前线传来捷报,西巫人降了!闻言,姜泠心中也充斥着欢喜与雀跃,她让绿芜扶着自己从榻上起身,方一走出帐,便看见正高昂坐在马背上的阿衍。
姜衍银甲红缨,器宇轩昂,端的是衣袍猎猎、英姿飒爽。
周遭皆是伏拜的将士,他转过头,只一眼便看见站在军帐之侧的姜泠。
姜衍立马跳下马,走过来拜她。
昨日一战,彻底击溃了那群西巫贼人,西巫大王子已差人送来降书,明年开春,将士们便能归家了。
姜衍声音愉悦,说得高兴。
若说一开始,他确实是因为姜泠才成为了步瞻的一把尖刀,而如今,他是真真正正地因收复疆土而感到高兴与自豪。说这话时,他的眸底闪动着耀眼的光泽,少年将军的嘴角勾着,神采飞扬。
看着眼前的阿衍,姜泠忽然觉得岁月流逝,自从她嫁入步府,已经过了太多太多年。
这么多年过去了,她还在与那一人纠缠,其间的爱恨情仇,已经盘不清、算不明了。
外间风大,姜衍知道她畏冷,便唤她回军帐里头坐着。他道,虽然西巫人降了,但他仍是要镇守边关,用自己手中的银枪,守护好大魏这一片广阔疆土。
至于姜泠,可以在西疆这边过一个从未体验过的新年。
二人一边谈论,一边朝军帐的方向走去。
说着说着,她忽然问起步瞻来。
此番出战,她听闻是步瞻亲征,怎么只见着阿衍一个人回来?
听了姜泠的话,姜衍的步履微微顿住,须臾,他才缓声道:圣上他受了十分严重的伤,现如今,季公子与张太医还在御前诊治。
闻言,姜泠的步子也顿住。
即便早有所预料,可当她真正听到步瞻危在旦夕时,心中却又忍不住生起些别样的情绪。
至于步瞻如今的状况,姜衍也不大清楚。
姜泠垂下眼,抿了抿唇。
恰在此时,迎面吹刮来一阵冷风,令她忍不住将脖子缩回衣领。姜衍垂眸看了自家阿姊一眼,她身形单薄地站在这冷风里,整个人愈发孱弱而可怜。
娘娘,臣送您回帐。
这厢话音刚落。
忽然有小侍人着急忙慌地从另一间军帐内跑了出来。
瞧那方向,正是步瞻的军帐。
不好了,不好了!
对方声音焦急,细细查究,竟还能听出他声音之中的哀色,圣上、圣上他
姜泠步子再度顿住,遽然回头。
圣上他怎么了?!!
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春雨过后的野草,疯狂滋长,缠绕在她的心头。